书接上文,中篇继续讲述历史故事。
第三个故事.两次西征经过的隘道
“左右峰峦峭拔,松桦阴森,高逾百尺,自巅及麓,何啻万株。众流入峡,奔腾汹涌,曲折弯环六七十里。”《长春真人西游记》中记录了当年全真教丘处机应成吉思汗之邀进西域途经果子沟时的景象。果子沟,又称塔勒奇达坂,是塔勒奇山中的一条峡谷孔道,是通向伊犁腹地的门户。其云绕山巅,仟道横绝的地理特征犹如天然关隘,在历史的重要节点完成了对诸多伟大人物的考验。
公元10世纪初,唐朝落幕,此时的西域三个地方政权并立,皆奉宋朝为舅,分别是喀喇汗王朝、于阗王国及高昌回鹘王国。11世纪初,存续时间为世界历史罕见的长达13个世纪的于阗终被喀喇汗王朝所灭。此时,耶律大石创立的西辽政权气势正旺。不久,这位契丹贵族先后将高昌回鹘王国与喀喇汗王朝纳入其统治版图。但回望远处,蒙古地区的新星正在冉冉升起。
公元年,蒙古各部族在鄂嫩河畔举行大会,推选铁木真为全蒙古的大汗,号成吉思汗。至此,蒙古各部统一。雄才大略的成吉思汗将视野分别投向西域及南宋,逐步创造了一个难以想象的帝国神话。
公元年,成吉思汗西征欲进入伊犁河谷,被峡谷孔道果子沟阻拦。多方尝试无果的情况下,成吉思汗命随行的次子察合台将果子沟开凿成行军的军道。察合台率领部众凿石修道,砍木为桥,共计架设48座桥梁,成吉思汗终得以借此继续西征。在蒙古大军的进攻下,西辽于年覆灭。年,成吉思汗分封诸子,缘分使然,次子察合台分得伊犁河流域,河中地区,焉耆以西直到咸海地区。察合台本人常驻当时被称为“全人类的核心”的阿力麻里(今霍城县附近)。
历史总是惊人的相似。随着元朝覆灭,成吉思汗的子孙退归塞外,逐渐形成漠北蒙古、漠南蒙古、漠西蒙古三大部族。到了女真强大时,漠南蒙古首先归顺。清朝设立理藩院,把漠南蒙古分为六盟、二十四部、四十九旗。漠北蒙古后续也跟清朝建立了朝贡关系。惟留漠西蒙古,在噶尔丹时期依仗地理上的天险与中原对抗不止。
漠西蒙古分为四部,其中准噶尔部最强大,以伊犁河为中心天山以北都在其势力范围,这也就是今天准噶尔盆地的称呼由来。伴随噶尔丹的叛乱,准噶尔的影响使清朝皇帝必须做出决断。公元年,康熙正式打响与准噶尔的战役,战事连绵,到了年春天,乾隆皇帝决定分别从乌里雅苏台和巴里坤出发,在博尔塔拉会师后,进入伊犁。烽火七十载,清军穿越果子沟的崇山峻岭来到伊犁河畔,当时的准噶尔首领达瓦齐率部众退往格登山(今昭苏县西部边境),清军在格登山取得最终胜利。
我们可以从《平定西域战图》图集中的《平定伊犁受降》图中清楚地看到列队整齐的清朝士兵,跨着骏马,佩戴弓箭,从果子沟山谷林木中走出,在伊犁河畔受到盛大欢迎的情景。由乾隆皇帝亲自撰写的纪功碑,如今仍然矗立在曾经的格登山战场。此后,为巩固西北边陲,乾隆皇帝特设总统伊犁等处将军一职,作为新疆地区最高军政长官。伊犁将军的驻地被命名为惠远,取恩德惠及远方之意,这就是今天惠远古城的前身。这座古城后来又迎来了官场失意的林则徐,在伊犁留下了令后人追忆的阿齐乌苏大渠。此乃后话。
第四个故事.东归与西迁的汇合
每逢农历四月十八,新疆的锡伯族会庆祝西迁节;到了夏天,巴音郭楞蒙古自治州则会组织六月二十三的东归节。这一“迁”一“归”使得锡伯族和蒙族同胞汇聚在伊犁地区,庆祝属于他们的英雄史诗。
“雪花如蝶飞,驰骋共撒围,踏遍千重山,猎夫凯歌回。”这首民歌描述的情景,乍看之下会让人联想到额尔古纳河畔的鄂温克族。事实上,这是锡伯族的《狩猎歌》。锡伯族发源于东北的嫩江与松花江流域。今天庆祝西迁节的锡伯族同胞主要居住在我国新疆察布查尔锡伯自治县。从东到西,这段只属于他们的万里征途开始于年4月19日。在这个重要日子的前一天,人们齐聚家庙,同进离别饭,共饮离别酒。次日,一支由千余名锡伯族官兵及数千家属组成的队伍骑马驱牛,自盛京启程,穿越蒙古高原,经无垠大漠及荒芜戈壁,跋涉万余里,最终抵达新疆伊犁地区。这次西迁历时一年又三个月,随行降生婴儿数百名。如今,在额尔齐斯河上游中段,距北屯30余公里的地方,有地名为锡伯渡,它见证了西迁过程中锡伯族人遭遇额尔齐斯河的洪水暴涨无法渡河的困窘局面,而这段经历只是万里征程中的险阻之一。
西迁的官兵和随行人员被安置在防务空虚、农牧皆宜的伊犁河之南。在西迁后,锡伯官兵履行着政府交予他们的巩固边防、抵抗侵略者的重任。在戍守边关的同时,为了给屯田提供充足的灌溉水源,他们疏浚了旧有的大渠,引水垦种,促进了当地农业的发展。通过《西域水道记》的记载,我们可以追溯锡伯族人民经过6年辛苦并最终于年建成的察布查尔大渠竣工后的场景,“既浚新渠,辟田千顷,遂大丰殖,雄视诸部”。西迁的锡伯族人最终没能回到哺育他们的黑土地,但青山绿水记录了他们的青春,草木石桥浸透了他们的汗水。故乡是一种想念和温存,新家园是亲手开垦的绿洲。如今在新疆的锡伯族人仍极善骑射,这也许源于他们的东北记忆,也可能源于他们寸寸山河寸寸金的使命。
浮生多变故,有人离开故土,有人则选择归去。
在上一个故事中,我们提到元朝覆灭后漠西蒙古大致可分四部,其中一部即为东归的主角土尔扈特部。明朝末年,日渐壮大的准噶尔部欺压侵占其他部落。公元年,不堪其扰的土尔扈特部选择向西迁徙至水草丰美的伏尔加河下游,建立土尔扈特汗国。年,年仅19岁的渥巴锡继承土尔扈特汗位。当部族在异域饱受盘剥欺凌后,公元年初,渥巴锡点燃汗王宫殿,高喊“让我们回到太阳升起的地方去!”,破釜沉舟,率领17万部落属民踏上回归故土的旅程。一路上,严酷的自然环境和敌兵的围追堵截使队伍牺牲过半,到达伊犁河流域时,仅有不到9万人幸存。这场人类迁徙史上史诗般的壮举,后被称作土尔扈特东归。
此后多年,外间有人试图推测渥巴锡站在命运十字路口时的心路历程,但这类臆想有什么意义呢?开阔的高原地域,纵横交织的河道,一望无际的草甸,蒙古族基因中的英雄豪迈让他们总能有说走就走的勇气和战胜困难的意志。
回望历史,迁徙对于游牧民族而言,似乎有着宿命的意味。土尔扈特东归是悲壮的,也最终为这种生存模式画上了句号,一个时代正以不能回头的方式远去。不过,我们仍可在牧人转场时体会迁徙的民族曾经马踏飞燕的豪情壮志。
土尔扈特部的归来令乾隆皇帝大为惊喜,他增派参赞大臣前往伊犁将此事作为重要政务办理,并命陕甘总督吴达善拨库银安置土尔扈特部众于巴音布鲁克草原、开都河流域,乌苏等地。此后,土尔扈特部在伊犁地区扎根。
东来西往,南移北迁,人类要走的路总伴随着文化的融合。我们可以观察到,新疆有很多蒙古语地名,比如声名远播的阿勒泰是蒙古语金子的意思。(此命名源于这一地区曾有的掘金热),又或土尔扈特部后人生活的巴音布鲁克则是蒙古语泉水丰饶的意思。锡伯族人和蒙古族人在新疆这片土地繁衍生息,语言、民俗遂与当地交织,沧海桑田,与新疆其他民族共同描绘了今天该地域的文化和风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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