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我曾经给一位朋友看爱酷和米老师跳舞时候的照片,想让他去感受舞者沉浸时呈现在镜头下的美感。他看了一下,然后告诉我:“我觉得这个男的根本不享受和这位女士跳舞啊!”
照片中,爱酷表情严肃,微微向下抿着嘴角,并无半点愉悦的神情。就像一个人去餐馆点了一道自己想吃的菜,结果菜端上桌之后闻了一口发现并不满意的样子。
朋友的话让我想起来了一种长久以来存在我以及很多人心中的关于舞蹈的印象——跳舞是一件快乐的事情,或者,是为了表达一种快乐的心情。我印象中的舞蹈是去乡下时候见到的热气腾腾的扭秧歌;在电影中看到的拥有深邃眼窝和长长睫毛的新疆妹子,身形曼妙眼波流转和同场的帅气小伙子欢快地共舞;在加快脚步经过吵闹的广场舞群时,我也能瞥见跳华尔兹的大叔大妈脸上那幸福的光芒,那是如同维也纳贵族一般的微笑。
似乎跳舞,尤其是男女搭档跳的舞蹈,大家都应该开开心心的。一路从这种刻板印象中走出来,我能理解这位朋友第一眼的看法。
上个月的舞会上,来自阿根廷的老师在表演
我本人对于这种神情倒十分习惯。我参加过不少身体训练方面的培训,每次同学们在仔细体会新学的动作时,都会呈现这种一致的严肃神情。
阿根廷探戈包含了大量的身体觉知的练习内容,有体重的转移、压力的反馈、关节的联动等等,这些感觉非常熟悉,也因此在练习时,我很容易进入到动作练习的专注状态当中,这种情况下,我会微微地把嘴角的肌肉向下收紧,有时候需要跟节奏想下个舞步的时候,也会轻轻地皱眉头。
这种表情如此自然,以致于我常常会忘记了它会给别人带来什么感受。
02
在我学探戈的第一个月,上课时会碰到一个女同学。她打扮得体妆容精致,有一种安静优雅的气质。和她搭档时,跳着跳着我们两人目光相对,如果超过两秒钟,她就会从无到有地生发出来一个微笑。
大约她不想让我误以为和我跳舞是没有乐趣的事情,或者她想提醒“喂同学我们这是在跳舞唉那么严肃干什么来笑一个”,于是我只能回以一个礼貌的笑容。
几次过后我发现,我发现我回以微笑时身体并不舒服。这种不适并非来自于舞伴那如同模范服务窗口般的微笑,而是我的微笑和我的身体领会到的那种低沉如同黑色丝绸般的情绪相冲突。这种内外不合的状态,就像一口气噎在了喉咙,呼不出来咽不下去,无论如何都顺不过来。
于是我就做了一个决定,要忠于自己的内在感受。如果我并不想笑,那我会一直摒着冷淡的神情把舞跳下去。
这并不代表着我不享受舞蹈,或者我不能从探戈中获得愉悦。恰恰相反,跳舞通常是我最快乐和放松的时光——无论时彼此默契的会心一笑,或者甩大招时候的酣畅淋漓,或者某个俏皮舞步时候的窃窃欣喜。
但在大多数时候,我并没有想要笑的心情。
03
探戈除了要体会自己的身体本身,还要去感应同伴、倾听乐曲——这一层叠一层的要求下,必须全情投入,那严肃些是很自然的吧?自从学习探戈以来,我就一直抱着这样的观点。
直到某一天我旁观了一次林迪舞(LindyHop,摇摆舞中最常见的一种形式)的舞会。同样作为男女搭档跳的社交舞,探戈里面要求做到的它也一样不少,但是人家跳起来……真的是很欢乐啊。尤其是舞伴之间拉着手转圈圈的时候,每个人都会咧着嘴畅快地笑。这种情绪充溢着整个舞池,汹涌时仿佛“今年庄稼大丰收了大家伙儿嗨起来呀”,柔和时好比“人生如此美好朋友们让我们开瓶酒放点爵士乐尽情地享受吧”,我在旁边坐着,都会被这种情绪浸染,忍不住乐呵。
我有所领悟。不同的舞种(或许其他所有东西也一样)是有自己的情绪上的底色的。林迪舞的底色就偏活泼,而阿根廷探戈的底色就偏低沉。如同一块画布,你自然可以在上面挥洒出自己的色彩,但都离不开画布底色的影响。选择了某个舞种,就是选择了某种底色,也进而选择了这种底色之上的集体意识。
从这个角度说,阿根廷探戈与我这个暗地里的悲观主义者挺合拍。它带给我快乐,但并不把快乐做为一种要求。它给我提供了一种途径,让我能够没有负担地观察自己情绪中偏伤感的那一面,并再把这些体会融入到每一首曲子当中,最终愉悦到舞伴(但愿)和我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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