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行天下丨夏塔之望人民日报

作者介绍

徐剑,火箭军政治工作部文艺创作室主任,先后创作出版导弹系列的文学作品《大国长剑》《逐鹿天疆》《大国重器》和电视连续剧《导弹旅长》以及长卷散文《岁月之河》《灵山》《玛吉米》《经幡》《祁连如梦》。

《行天下》栏目介绍

《行天下》专栏是由人民日报海外版与人民日报客户端旅游频道、百代旅行APP共同开设。栏目将携手海内外大家以旅行体验,真实报道中国的文化和变化,可于行中察世观道,体悟自然之魅;可于行中秉烛探幽,洞悉人文之美;可于行中说古道今,镜鉴历史之思。

夏塔古道翻越天山,曾经是沟通北疆和南疆的通道。在伊犁昭苏县城,我们看到一幅巨照,黄花映衬五座雪峰。问能否直驱雪山脚下?县委书记说可以,但穿越夏塔古道,却非常困难,户外难度为八级。每年有不少驴友悄然而至,想沿夏塔古道翻越天山,皆过不了莲花峰上的悬崖、冰大坂和冰河,亡人之事时有发生。

祭祀和亲公主

晌午过后,在夏塔河边一哈萨克牧人帐篷中吃过手抓饭后,我们登车去祭祀大汉帝国第一位和亲公主刘细君。

迤逦而来,山一程,水一程,汽车盘旋而上,一觉梦至天边。梦未醒,汽车已戛然停下。昭苏县旅游局的小刘说,细君墓到了。伊犁地界上,据传细君墓有三:一为新源县,背靠天山,放眼那拉提草原。二为特克斯县境内的“姑娘坟”。再有就是昭苏夏塔河谷。跨出车门,一汉白玉石雕兀立于天地间,茫然四顾,第一感觉便是风水甚好。整个墓园背靠青山,左边青山连绵欲飞,让人想到中华龙之图腾,右侧山麓似有卧虎雄睨,前方缠绕一条夏塔河。恰好印证了汉地风水之说。我暗自称奇,好风水。枕我青山,饮我冰泉,望我乡关子民,难怪乌孙国王族墓葬群落于此。

前不见乌孙人,独怆然荒原,几座犹如巨型蒙古包一样大的青冢,次第而上,直抵山麓。不知不觉间,走至汉族娇娘石像前,仰首一看,美女雕像大襟汉服,袂袖广舞,长裙匝地,似踏云而来。遥想当年大汉公主由张骞护送,万里迢迢,琵琶弦断,远嫁而来。

问及细君公主缘何葬于此,而非新源说、特克斯县的“姑娘坟”说。小刘称证据有三:一曰风水,二曰文物,三曰乌孙王者之墓。我愕然,此第一理由,与我第一感觉不谋而合。便问此见来自何人?罗哲文。小刘脱口而出。

右拐,再右拐,蓦然回首,乌孙王墓地竟然成了夏塔古道之入口,风尘滚滚,冰河湍急。换上景区的车,溯夏塔河而上,滚雪滔滔,山风袭来,流急浪高,犹如一首霸王卸甲的古琴催我入梦。

年,历史学家翦伯赞应乌兰夫之邀,携范文澜、吕振羽两先生到内蒙古访古。由西向东,行程一万五千里,历时两个月,写下著名考古报告《内蒙古访古》,在游昭君墓时,翦伯赞吟诗道:“汉武雄图载史篇,长城万里遍烽烟。何如一曲琵琶好?鸣镝无声五十年!”一次和亲,竟然换来五十年和平。

车窗之外,河谷里湍流挟着夏日溶冰,混沌成一条黄龙,奔腾而来,一代汉武大帝早已无影无踪,倒是当年张骞送细君公主而来的夏塔古道,在视野里浮现。

翻越天梯奇事多

我们向塔松之上的雪峰靠近。那天听了昭苏县委书记介绍,我就祈盼着一睹夏塔雪山的神韵,融入遍地黄花之中。

雪风吹过来,云层聚集起来。莲花峰在一次次的斜阳下袒露无余,渐次用长袍遮住了自己。我坐于地上,然后伏身贴地躺于黄花之中,静心谛听,马踏飞燕,我听到的不再是大汉天马之蹄,而是大唐汗血宝马的响鼻长啸。

哪里飞来了响箭之声?

夕照下,雪山苍茫,恍惚间,历史情景再次闪现。

东风又绿昭苏草原,大唐名将高仙芝仰望天山雪峰,对安西节度使夫蒙灵詧说:“出发吧。”

一万多名唐军兵出天山,一路向西,必须逾越古道。

“为什么叫夏塔?”高仙芝回头问身边幕僚判官封常清。

“将军,夏塔乃突厥语,天梯的意思。”

大唐军队面前,何止横亘着一道天梯,天山、葱岭,一座比一座高,一道比一道险。夏塔横亘百里,天山暮雪。然而唐军挥师南下,马蹄声碎,踏上天山,开始千山寂静、高寒缺氧的艰苦行程。僚中文士封常清记下了这次艰难的历程。

岭上一夫当关,万夫莫开,可此时的冰大坂上一兵一卒未见。高仙芝所率的唐军沿古道,越天山,登临葱岭,必须沿冰川而行,别无蹊径。这里有两条冰川,冰川的源头就是山口。这两条冰川长度都在10公里以上,而且冰川上冰丘起伏,冰塔林立,冰崖似墙,裂缝如网,稍不注意,就会滑坠深渊,或者掉进冰罅冻死。高仙芝担心士卒惧怕艰险不敢下岭,便选派20余人装扮成阿弩越城的使者前来奉迎。兵士听后,畏惧心理顿失,唐军得以迅速下岭,向阿弩越城进发。

唐军疾行数月,过天山,沿葱岭曲线,抵达坦驹岭(今克什米尔克什北部兴都库什山米尔峰东,是兴都库什山著名的险峻山口之一)。

时隔年后,从帕米尔高原上走过的大探险家斯坦因,他看了当年高仙芝走过的道路,惊叹道:“高仙芝比起欧洲历史上拿破仑和苏沃洛夫诸名将越过阿尔卑斯山,有过之而无不及……这一军事壮举最能够证明,中国人具有一种超群的能力,那就是,他们善于利用严密的组织来征服任何严酷的自然困境。”

一道绝地风景线

夏塔古道就在前方,依稀可见。我们向雪山靠近,一步一景,一道光影一绝地风光,让人惊叹不已。

在南疆长大的老新疆的后代张者说,为了歼灭一支盘踞在天山以北的国民党匪军,打掉昭苏一带的土匪势力,王震将军命令原旅团的团机关率二营和骑兵营官兵,从南疆阿克苏的温宿县出发,赶着长长的骡马队,经夏塔古道翻越天山。同样牵着战马,一步一步地爬上了莲花峰上的冰大坂,抵达北疆。剿灭匪患后,这支部队被改编为农四师十团,后称72团,住于新源县。这与当年唐僧和高仙芝率领大唐帝国军队翻越丝绸古道一样迷人,一样具有挑战性。

斜阳正浓,雪风吹来,将莲花峰的云层吹开了,天穹呈现出一片蔚蓝,一道夕阳之光抚摸在雪峰上,追光似的落在黄花丛中。极目眺望,莲花峰侧,一座雪峰又一座雪峰,渐次袒露,惊现于视野。我想起当年读张承志《夏台之恋》的感受,张承志在书中写道:应该相信我,夏塔多公里天山北麓的蓝松白雪,确是这个地球上最美的地带。对中国大西北、大西南和藏区的神山雪峰,我几乎一一近晤过了。就雪山之美,藏区十大神山,自然要数云南的梅里雪山最美,珠穆朗玛、南迦巴瓦、冈仁波齐、贡嘎、阿尼玛卿和巴颜喀拉等等,皆无法媲美。但是若拿藏区十大神山与天山夏塔莲花峰相比,平心而论,我认为梅里第一,夏塔第二。

我们一直追着太阳拍照,拍到最后,暮色沉沉,夏塔古道沉落于黄昏之中。张承志说这是世界上最美的风景,其实不无道理,毕竟每个游者心中都有一道绝地风景线,只是因心情而已。

归去,胡不归!默默地向雪山行了一个膜拜之礼,回程路上,天幕上尚有一抹未消失的晚霞,这道霞光,拂照过刘细君、张骞、法显、唐三藏、高仙芝,然,逝者已矣,我想,这道霞光只会永远留在夏塔古道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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